2007年3月28日,星期三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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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弦和琴弦奏出的乐章
口述:沈寅弟 整理:朱乔夫

  他,拉了近40年的小提琴,做了近20年的调解工作
  他发现,调解正如拉琴,有时细雨润物,有时疾风暴雨
  但从整个乐章来看,它的基调只有两个字——和谐

  沈寅弟是杭州望江街道的司法助理员,兼任街道调解委员会主任,拉了近40年小提琴的他,对自己的工作也要求尽善尽美。他最怕因自己的一丝疏忽,而给社会和家庭带来不和谐的音符,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。

  兄弟同心泥土成金
  真的是造化弄人!以我的性格,哪里会喜欢这个工作。从1988年开始干调解工作至今,19年的工作经历,倒是让我把自己的个性、甚至是个人的爱好以及对生活的感悟都融入到调解工作当中去了。
  一切都如同音乐,有时细雨润物,有时疾风暴雨,但从整个乐章来看,其实只有两个字——和谐。
  是啊,说到我的工作,刚开始接触时,并没有如我现在所说的“一切如同音乐”这种感觉,不过,区司法局的领导的一席话,还是让我意识到,司法工作重在两个字——人情。
  今年刚出年,我们街道的一起家庭纠纷,就完完全全是一个人情上的事情。
  这户人家除了老父亲还是农村户口外,4个儿子都已是城镇户口。几年前,因为老父亲所居住的村实行股份制,作为村民的父亲就成了公司的股东,每年享受着公司分的红利。
  去年老父亲去世了,留下一份遗嘱,内容是:父亲去世后,其在公司的股权全部由小儿子继承。但当父亲去世后,四兄弟当中的老大则认为老小独吞了父亲的股权,还鼓动老二、老三一起向老小追讨。后来,事情越闹越糟糕,老大甚至怀疑公司暗地里帮助老小伪造父亲遗嘱,剥夺自己的继承权,结果,天天到公司吵闹。
  其实,老父亲的遗嘱里,有很多指责老大没有孝心的内容,如果直接给他看,很可能激怒老大,对老小更不利。因此,公司找到我们司法所。
  经过我们调查,老父亲去世前几年,患了很严重的病,是小儿子一直在悉心照料他。要说一个男人如此细心地照顾自己的父亲,还真不多见。
  我也同样征求了老小对这件事情的看法。其实,老小的经济条件是四兄弟中最好的,他根本不在乎父亲留下的这点股权。但是,老小也有脾气。他告诉我,父亲在世时,老大一趟都没有来看望父亲,父亲生前他没有尽孝心,父亲死了就想分遗产,哪有这样的好事。
  按照老小的想法,不要说父亲已经有了遗嘱,就是没有遗嘱,他也会联合两个哥哥,坚决不将父亲的遗产分给老大。
  其实,如果我自己碰到这样的事,说不定做法也和老小一样。不过我同样明白,真的这样做了,矛盾是解决不了的。我一般做调解工作的时候都是拉拉家常,从不硬梆梆地只说法律条文,“兄弟一条心,门口泥土变黄金;兄弟各条心,门口黄金变泥土”,即使父亲有不分遗产给老大的意思,但是兄弟之间吵翻了,肯定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。
  我打了个比方,说如果你父亲现在还在,父亲委托由你来分这些财产,你会怎么分?如果真的不分,你父亲恐怕也会有恻隐之心吧!实际上,就是这句话打动他的。最后老小提了个要求,只要老大在父亲遗像前认错,他就将股份分一份给他。两天后,事情顺利解决了。
  你看,如果不是人情两个字,父亲不会表示不给老大遗产;如果不是人情两个字,纠纷发生了也无法解决;而如果不是人情两个字,我又哪里能说得动老小让步呢。
  
 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
  不瞒你说,还真有很多人认为调解工作很简单,和法官审理案件的复杂性无法相比。其实在特定的事件中,这句话是对的,而放在人民调解这块工作上,就错了。
  人民调解工作绝对是我们这个社会必不可少的、无可替代的一个环节。我再说个我们刚刚调解完的案子:
  某小区的王老伯来到我们调委会,说他的大儿子三天两头到其弟弟开的一家棋牌房吵闹,向弟弟索钱。而前几天,大儿子更是变本加厉,逼着父亲给他10万块钱,否则,他就不让弟弟继续经营下去。父亲没钱,大儿子还拿着刀威胁。
  这位王老伯的小儿子是个归正人员,如今经营着一家棋牌房。现在,小儿子倒是安安耽耽,反而大儿子作出这样出格的事情。凭经验,我们知道这里一定有复杂的原因。为了帮助王老伯彻底解决这件事情,我要他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。
  原来,小儿子刑满释放后,回家开了一家棋牌房,因为缺人手,就让嫂子来帮忙,没想到,叔嫂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。大儿子得知此事后精神几近崩溃。
  于是,他每天威胁弟弟要么给他钱,要么告他强奸罪,就这样,三天两头从弟弟处拿钱。但拿钱还是不能发泄他的怨恨,于是他每天打骂妻子,直至离婚。离婚后,他还是不能释怀,又将怨气出到父亲身上,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,父亲有很大的责任。于是大儿子要父亲赔偿他10万元钱,否则就同归于尽。
  于是,我们想方设法让小儿子到兄长面前认错,又想方设法让大儿子面对现实,不要由一个受害者变成害人者,从而毁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。
  实实在在地花了4个月时间,终于,大儿子愿意接受弟弟提出的补偿方案,答应从此不再骚扰弟弟,当然也不再对父亲提出不合理的要求。

  调解工作如同拉琴
  不对这份工作投入情感,是绝对意识不到它的重要性的。我也不用讲什么大道理,但是有一点,发生的每件事情,你只要按照逻辑推论一下,就知道如果矛盾不解决,发生的将会是什么。
  一家企业因为管理不善,导致一氧化碳泄漏,结果,一名在工厂工作了8年的外来女工中毒,住了18年的医院后,最终死亡。现在,我们可以预测一下将要发生的事情。
  首先,女工的家人肯定要向厂方索赔;接下来,就有可能因为赔偿问题双方对立;再接下来,因为不能满足死者家属的要求,家属就可能闹事;再下去,如果不能妥善解决,还可能发生民转刑的案件;甚至,可能发生新的人命关天的大事。
  这样的推论过分吗?一点也不,实际上,我们推论分析的,也正是这名女工死亡后发生的事情。当时,因为赔偿的金额与死者家属的要求差距过大,死者家属叫了几十个亲友围攻这家工厂,还准备扣押厂领导。其中一人还扬言,如果3天内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,她就跳楼自杀。
  接到任务后,我们几乎天天和死者家属泡在一起。陪他们吃饭,陪他们住宾馆,甚至陪他们“吵架”,想方设法地先在感情上接近他们,让他们能静下心来听听我们的看法。
  几天后,我们发现他们的“亲友团”中,有一个人比较懂法律,看上去很专业,我们就找上他了。按照我们的想法,一般懂法律的人比较客观,通俗地说比较讲道理,这样的人谈起来比较爽快,当事人也最信任。
  果然,这位先生非常讲道理,他告诉我们,实际上,死者家属并非是狮子大开口,而是怕厂方承诺的条件不兑现。
  这样就好办了。在双方谈好价格后,由我们作担保,第二天火化尸体,第三天死者家属就拿到赔偿款,并且马上签署协议。
  对啊,事情就这么解决了。想想看,如果不能在很快的时间里妥善解决这样的事情,很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。
  唉!说到这里,我倒是开始感慨起来了。我10几岁开始拉小提琴了,直到今天,我方才悟到了其实拉琴和我的工作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。可不是吗,拉琴时正确的姿势、运弓的技巧、左右手十根手指的运用,所有的元素都要自然地结为一体,还要把每种元素平衡得恰如其分,才能把一首乐曲演奏得优美动听。人民调解工作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